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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几页的计算过程突然工整了起来,甚至可以称得上一丝不苟。每一步公式的化简,每一次积分的步骤都清清楚楚,比最详细的教科书还有几分耐心。

那几个反复出现的数字太过熟悉,裴彻一眼就认了出来,是她当时和托马斯一起参加的那场物理比赛。

裴彻合上笔记本,轻轻地拿着那一小板药片。一大半的位置都被捏得瘪掉,塑料包装被磨得发着腻的白,连铝箔纸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。

裴彻对着昏黄的灯光端详片刻,问她:“艾司唑仑?你说艾司唑仑没有副作用?”

艾司唑仑有依赖性,会有嗜睡,记忆障碍和反弹性失眠的副作用。到底要到了什么地步,心理医生才会开出这个药来?

这分明是个问句,可是话语间的笃定和隐隐的怒气并不给她回答的余地。大脑里那些飘飘扰扰的云霭荡然无存,谢宜珩蓦地心跳停拍,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,几乎可以听见床单被套摩擦的沙沙声。

那一小板药片皱巴巴的,是熟悉又遥远的味道,是他们第一次在加州理工的走廊里见面的时候,她发梢若有若无的香水味。

她的爷爷是叱咤风云的外交官,是谈判桌上的天才。谢宜珩耳濡目染,当然知道怎么避开那些锋利的发问。

但是这一刻所有技巧性的伪装和话术都黯然失色,谢宜珩站在旁观者的角度,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层层剖开。她慢慢地坐起来,接过笔记本和那板药片,看着他浅棕色的眼睛,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和紧绷着的下颔线,慢慢地说:“以前吃过一段时间。”

同情的单词是Sympathy,共情的单词是Empathy,这两个词语看似如出一辙,连尾缀都是一模一样的“Pathy”,表示一种病,表示一种疗法,表示一种感受。唯一的不同只是前缀和读音,念Sympathy的时候,舌尖抵住上齿的脊;念Empathy的时候,舌尖下滑,抵住下齿的上缘。

这两个词的差别可以忽略不计,甚至很多母语使用者都搞不清什么时候该用哪个词——因为它们的不同只是发音的时候,舌尖往下滑落了几毫米。

但是这几毫米的距离是不可逾越的天堑,足够电影镜头从俯瞰拉至仰视的角度,足够把高高在上的教皇从梵蒂冈的圣坛上拉下来,足够在时间的长河里形成一条冥冥之中的纽带,把他和十六岁的谢宜珩连结成共情层面上的命运共同体。

裴彻前半生如同古罗马的奥古斯都大帝,风雨无阻地穿过满月下的万神殿,用最精巧昂贵的金银器皿来供奉自然的法则。他太过清醒,太过出色,伸手就可以摘到那轮满月,有足够的理由自矜自傲。

同情是他所想给予的,也是能给予的最大程度的理解。谢宜珩当然清楚这一点,但是自私的贪心作祟,还是想要再往前走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