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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宜珩从高中就开始浑浑噩噩,得过且过。她像是一把随遇而安的蒲公英种子,风从哪个方向吹来就会飘向何处。她觉得大学的课业压力太大,申请去卡内基梅隆交换;她喜欢加州的天气,毕业之后就来加州工作。

姜翡和辛西娅一遍遍地告诉她,你明明知道答案。

脱口而出的一瞬间,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。几秒之后,沸腾的大脑在夜色里冷静下来,谢宜珩才发现未来这个词远没有她想的那么难以捉摸——甚至她早就想好了未来,只是把它尘封在了某个角落。

从她答应亨利来LIGO工作的那一刻开始,命中注定的未来像是巨大的铁轨一样蜿蜒通向远方。

她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,要去摘那顶万众瞩目的桂冠,要去实现她少年时代每一个滚烫浪漫的幻想。

谢宜珩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,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。眼前的景象和记忆里的某个片段严丝合缝地对上了,裴彻看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,郑重其事地说:“好。”

……

城市夜景的霓虹灯流转着光晕,裴彻望着那片无边的夜色,想起教堂里那些庄严肃穆的修女和神父,一遍遍地唱着空灵的圣歌,把自己漫长的一生奉送给虚无缥缈的耶和华。

在此之前,他总是不明白那些人对于宗教的虔诚,偶尔和哈维聊天的时候才会谈及这个话题。

哈维的父辈都是基督教徒,可哈维偏偏是个异类,不做礼拜,不进教堂,活得比共产主义接班人还要根正苗红。听到裴彻的问题之后,哈维耸耸肩,满不在意地说:“只是一种精神慰藉而已。虽然你觉得我不做礼拜,但是某种程度上我还是相信上帝的。比如去年揭晓艾伦·沃特曼奖之前的每一天,我都在心里祈祷‘上帝啊,让我获得这个奖吧’…结果最后我还真的拿到了。”

“我大概需要一点东西,来解释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。”哈维思忖许久,很认真地说:“你看,这就是宗教的意义。”

他们当时刚好开车路过基督教堂,黄昏时分管风琴的乐声空灵渺远。裴彻望了一眼落日的余晖,干脆利落地说:“我不需要。”

确实不需要,他的世界是一个自洽的闭环,比天体的运行轨道还要完满。所谓的精神慰藉只是一纸空谈,在他的神殿里,自然的法则才是唯一被供奉的神明。

但是引力是可以改变天体轨道的。万有引力之所以被称为万有,是因为任意两个物体之间都会产生吸引力,一个天体可以缓慢地,潜移默化地,不可逆地改变另一颗天体的轨道。

裴彻轻轻地把书放回她的床头。谢宜珩的日子过得稀里糊涂,床头叮叮当当的东西一大堆,有一支大马士革玫瑰味的身体乳,一堆打印的文献,还有随手摘下的项链。

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里盛着加了冰块的苏打水,冰块融化了,外壁上都是润泽的水汽。柠檬的味道清甜芬芳,慢慢地漫溢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