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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姨。”缪存叫了她一声,李丽萍蓦然住口,笑意凝固在脸上。

缪聪被警察带走时,狭窄阴冷的巷子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。李丽萍拖着缪聪的手不让他上警车,场面很难看,直到车子终于驶出巷子口,李丽萍才如梦初醒地转而去求缪存:“存存,你帮帮你弟弟,他不是有心的,他不是故意的,你帮阿姨跟你老师说一说,他大人有大量……”

缪存的话平淡却残忍说:“阿姨,对不起,缪聪已经成年了,你不会教的、舍不得教的,就让法律教给他。”

他最后看了眼这个处于巷尾畸角处的老房子,水泥外墙上被雨水侵袭得斑驳,看上去摇摇欲坠。视线顺着往上,那是一扇阁楼的小窗户,米字的木质窗格,推开时,会有重重的灰扬起。他在这里度过了童年、少年的每一个除夕,看向窗外时,不敢想象自己哪一天才能振翅飞出去。

缪存最后看了眼那个灰洞洞的阁楼窗口,转身离开。

·

晚饭是跟骆远鹤一起吃的,在校外那间他们常去的东南亚餐厅,还是骆远鹤买单。

其实那间餐厅一点也不昂贵,味道只能算还过得去,这么多年吃下来,原本时髦的工业风装修也早已渐渐落伍了。吃过了饭后,骆远鹤要回画室,缪存便陪他走回学校。

经历了那么大的风波,当事人不尴尬,学生们倒都挺尴尬的,碰到骆远鹤要彼此推搡躲闪一阵,才不好意思地规规矩矩问好:“骆老师。”

骆远鹤点点头,还是原本那般波澜不惊的模样。

学生私底下都说,幸好骆教授没有塌房,可是他为什么不能塌一下房呢?想想他要是真对自己学生动心了,还挺刺激的呢,有种渎神感。当然,这种大不敬的八卦注定只能出现在女生们晨起的梳妆台上了。

“昨天辛一农找我聊了下你的事。”

辛一农就是辛副院长。

缪存的脚步停滞一瞬,似乎能猜到骆远鹤接下来要说什么。

“他说,以你的天赋和风格,更适合先去俄罗斯深造,让我再劝你考虑考虑。”骆远鹤停住脚步,掏出烟翻手为叼进嘴里,火机的小砂轮在他指下一滑,亮起一簇幽蓝火苗。

他抿了一口,才看向缪存:“你怎么想?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你更喜欢古典和现实题材,其实我一直都知道,擅长哪个,我倒不像辛一农那样急于给你下定论,没有哪一个画家的流派是一成不变的,从现在开始,到六十岁,会是你画家生命力走向巅峰的过程,你也不用擅自给自己设限,古典的底子可以走向现代,现代的抽象也可以走向当代,你的生活、人生、思想、思考,都会影响到你的笔,世界的和平、战争、种族,故乡的土地、个人的情感,也会投射在你的画里,先去法国,先去俄罗斯,都没关系,”骆远鹤淡淡地说,指间噙着那一点明灭的红星:“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和喜好来。”

他这么长的一段话,其实并不难消化,但缪存神色复杂,一时间竟然没有作答。

他彻底把他当作了学生,如同他曾教过的任何一个一样,如同任何一个曾请他指点迷津过的一样。

学生们都喜欢找他问这些形而上的问题,比如,骆老师,你觉得我研究生应该选什么方向呢?骆老师,你觉得我是不是不适合走现在这个风格?而骆远鹤总是如此,平和、理性、不冷不淡的鼓励,却可以抚平任何焦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