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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节(2 / 2)

或许,也跟窗外扑天盖地的风雨之势有关。

夏日里的雨最不讲道理,要么久久不来,要么落个不停。

阵雨结成密匝匝的水网,在地上打出了钻筋斗骨的气势,杨府的荷池之中,下人用来捞水草的木舟正随风势沉浮,船头因不吃水,被煽得频频点头。

堤岸旁栽着树,雨水拭过树干,沿着树皮的纹理滑到底下一株香覃上,从菌褶再到弯生的菌柄,最后注进原本也不干爽的地里。

风呜雨嚎,像荒腔走板的村戏,织儿坐在廊下追蚊子,心里惦记等雨停了,得把西瓜从井里捞上来,太凉的瓜吃了肚子痛。

又一只蚊子飞到左边眉毛,织儿狠狠拍下去时,独眼向外,见有人撑着一柄凉绢伞过来。

是个叫梅巧的丫鬟,听说皇帝赏下来的,现在在掌印老爷院子里伺候。

织儿把手拿下来,蚊子卡在掌纹缝里,她握紧拿指腹去摁,待摁死了蚊子,梅巧也进到廊下,诧异地问:“你怎么坐在这里?”

“我在看西瓜。”织儿指了指井口,又伸出去接雨水,把手心的蚊子血给洗干净。

“这么大雨,你不在院子里伺候姑娘,跑来看什么西瓜?”梅巧紧着眉心:“小小年纪偷这份懒,回头给掌印知道,可没你好果子吃。”

开口就给人扣偷懒的帽子,说话这么不客气,要不是知道她同为府里丫鬟,还当是掌印老爷的正头夫人呢。

织儿心里暗翻白眼,但敬她比自己先进府里,还是好声好气叫了声梅巧姐姐:“我没偷懒,是姑娘让我看着,说怕癞蛤.\蟆跳进去,脏了西瓜。”

梅巧是宫里出来的,眼里规矩比谁都多,织儿的话当下就引得她不满起来:“吃个破西瓜哪来那么多穷讲究?你这么大人,满嘴扯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,要放在宫里,得挨板杖知不知道?”

“我才没扯谎,我说的都是真的,你爱信不信!”织儿背过身,简直不想搭理她了。

到这府里也有些日子,织儿不是头一回跟这个梅巧接触,早就觉得她这人傲得不明不白的。

宫女而已,又不是宫妃,说话老拿腔拿调,颐指气使,总拿鼻孔盯人做什么?

梅巧呢,确实在府里也习惯做大了,就连管事的都会听她几句,这下立马甩了脸:“犯不着抬别人来压我,我从宫里出来进府里,还从没见过你这么不识规矩的丫鬟!”

声口略顿,她又讽哂道:“再说先前姑娘落魄没得选,只能让你待在身边伺候,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,你也该知道自己多有欠缺,这府里就算是灶下烧火的都经过调理,比你晓事得体许多!”

这些话不啻于直接扇人脸,掌印老爷还没拿过谁错处呢,她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?

织儿心里不舒服透了,回身瞪了梅巧一眼:“那你有本事回宫里吧,咱们寻常百姓,跟您这样贵人说不上话!”

龃龉顿生,梅巧阴笑着撂下狠话:“这府里横竖你是待不下去的,识相点自己收拾包袱,等掌印回来听发落吧!”

说完重新撑开伞,摆着腰肢扬长而去。

织儿盯着那妖娆背影,憋屈地撇了撇嘴,然而一想到谢大人跟她们姑娘,又掩着嘴偷偷笑起来。

谢大人愿意这么为她们姑娘牺牲,有情人,肯定最终能成眷属的吧!

雨脚渐低,慢慢成了蛛丝。船头不再拍个不休,树干则洒落一捧有份量的雨露,把伞盖般的香覃打得抖弯了腰,随着最后一滴雨水的吐离,再度恢复正常姿态。

拍窗的动静没那么大,该是快要雨停了。

而享受过后,人是骀荡不休的,只是目光愈加空洞,浑身像没了骨头,随时能流下席榻。

司滢洗完手回来,见谢枝山还原姿势躺着,眼也闭得紧紧的,呼吸早平复下来,像睡过去了。

然而当她走近席子旁边,他却睁开一只眼睛看她,接着又闭上,且快速转了个身,拿背对着她。

她不明所以,盯着腰臀曲线看两眼,还挨过去问他:“怎么了?”

他不吱声,背阔得像一堵墙,司滢这才看出来,谢大人有情绪了。

也是奇了怪了,方才分明是他非要拽着她,结果她以侠肝义胆帮了忙,这会子他倒千唤不一回,跟个新嫁娘似的。

司滢摸不着头脑,问他:“不快活吗?”

谢枝山不动。

司滢性子好,这会儿积极反省原因,弯腰看他的下裙:“我换过水了,水是干净的,帕子也是没用过的……没擦干净吗?”

谢枝山还是不动,只耳尖红了些。

司滢更纳闷了:“那是……在痛吗?”

谢枝山终于动了,不过是往里面挪了挪,离她更远了。

司滢耐心用光,伸手推他一把:“再不说话,我也不搭理你了!”

生气是奏效的,谢枝山到底肯给反应了,委委屈屈质问她:“看就看,你吹我做什么?是不是故意的?你坏得没边了!”

不用问,又犯矫情了。

不过矫情的人果然从头到脚都一个样,根子再倔也落她手里服了气,就像他这个人一样,能伸能屈,是条好汉。

司滢心虚地笑了笑:“我的错,但我真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有错要认,还得弥补,所以又扣住他的肩关心道:“板车重不重?”

这还像话,谢枝山窝窝囊囊转回来:“重,拉得我手痛,肩更痛。”

“那我帮你按一按?”司滢问。

谢枝山抿嘴一笑:“好。”

司滢于是扶着他坐了起来,想到这位有洁癖,还重新拧帕子,当着他的面再擦了把手。尤其是右手,连指头缝都仔仔细细揩了一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