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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生(1 / 2)

生死一瞬间的时候,时间似乎会被拉伸到无限的长度,云蔚没有等到砸到他身上的火球,也没有感受到火苗舔舐他的灼烧感。

他没有死成,因为初九一手一个,把他们像是老鹰捉小鸡似的提了起来,随后快速地逃离了这里。

但是具体他们是如何翻出了这座山,云蔚也不记得,他早就一头栽倒晕了过去。

且不说初九和梁退是如何抬着两个失去意志的人回到分部,只说这几天的初一,已经累到眼圈乌青,人比黄花瘦了。

因为云若身上的穿心结就是初一种下的,所以他被梁退以知情不报的罪名狠狠地踢了几脚,之后又被撵去挽救云若。

梁退骂他不消说,还恐吓初一道,“要是治不好她,小心我扒了你的皮。”

无奈,初一只好满脸愁云地日夜为云若施针、熬药,只盼着云若能早点醒来,为他分担一部分师傅的火力。而梁退虽然脸色臭得能杀人,却也是一天叁趟地来为云若输送内力。

但叁日过去,云若躺在床上,一动不动,除了鼻子还有微弱的气流之外,真的就像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似的。

云蔚不吃不喝不睡,守着尸体一般的云若坐了叁天。

梁退初时还来劝过他,让他快去歇息,免得云若没好,他又病倒了。但他顽固得像块千年的老树根,无论梁退如何苦口婆心,硬是纹丝不动,梁退索性也不再管,转而去寻段沉舟的晦气去了。

虽然身边往来的人流不断,可云蔚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,他五识尽丧似的,一双眼只能看见云若。

他将云若的每一丝每一毫都印在了脑子里,想她的笑,想她的怒,想她揍自己时毫不留情的手劲。

如果她能醒过来,打他一顿也好,他到时一定不会躲,不会还嘴,能承受她的打骂也是极其幸福的一件事。

在这叁天里,他默默地将自己能想到的神仙佛祖都求了个遍,他想只要云若能够醒过来,他什么都愿意做,什么都愿意拿来换,哪怕云若醒来之后就再也不爱他了,要给他找几个姐夫,他也不介意不嫉妒了。

但没有一位如他所愿让云若醒过来,只是呼唤来了一阵阵的清风,清风吹动了云若的眼睫,让他焦急地等待着云若睁开双眼。但再凝神静气地等待,也是空欢喜一场。

他握着云若的手想,还是因为自己平时作孽过多,不积口德,所以他才在菩萨面前说不上话。

所以漫天神佛,才无一座能全他的痴念。

床上的云若感到自己飘了起来,在茫茫的虚空中飘了许久,终于有了一点知觉。

那是一个太阳偏西的夏日午后,梁下的燕子和屋里的虎皮鹦鹉此起彼伏地比拼着它们的歌喉,云若在这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中醒了过来。

这一场午觉,睡得她额头出了一层薄汗,连带着后背也是黏腻的,云若唤来侍女,让侍女端来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,随后她捧着碗一气喝了进去,才总算解了胃里的虚火。

放下碗,云若问道:“爹娘呢?”

圆脸的侍女面容模糊,连声线都是模糊的,她说:“老爷和夫人正在收拾行李,预备出远门呢。”

“出远门?我怎么不知道?”小小的云若跨过门槛,穿过洒满了阳光的石板路,跑去父母的院子,大声喊道:“爹爹和娘亲要去哪里玩?我也要去。”

杨澹和云伊回过头来,面容是那样的年轻和慈爱,云伊摸了摸云若的头说:“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,云若也想去吗?”

“嗯,我要和爹娘永远在一起。”

“好啊。”杨澹笑道,“可是我们走了,家里就只剩下云蔚一个人了。”

“云蔚?”云若似乎是刚刚想起来,她还有个弟弟叫做云蔚,而云蔚是个骂不得打不得的娇气包,动不动一撇嘴,眼泪就流成了河。

“那就不带他,让他自己在家里待着。”

“但是我们不回来了,云蔚一个人多可怜。”如果她真的是小时候的云若,那她才不管云蔚可不可怜呢,但此刻的她却犹豫了,云蔚一个人在家能活下去么?

他迟早会因为流眼泪把自己给流死。

迟疑之时,忽而一阵风来,云若身后的帘子里忽然伸出一双小小的手,但在握住她的那一瞬间,那双手就变得修长起来,攥着她的力气也十分地大。

紧接着,有个高大的人从帘子里走了出来,他果然是痛哭着的,而且是咬牙切齿的哭,一双眼睛红得像院里的荷花尖,“杨云若,你又想甩了我是不是?”

“我不让你走,你敢走!”

话音刚落,云若感觉自己的胸腔被塞进了长长的一口气,她回首去看父母,发现父母的模样逐渐模糊,他们居住的房屋也像飞灰似的散去了。

爹娘一下子离她很远,只留下了一个针尖似的背影,让她彻底地失去了追上去的机会。眼前又堕入了一片黑暗,但她却不再是轻飘飘无所依凭的了,她被那双手牵着,从无边的空茫之中去往一个安稳的地方。

在这一程漂泊之中,她旁观着触碰到了自己二十年的记忆,悲苦的是一半,快乐的又是一半,而那快乐的此时体味起来,竟然让她十分依依不舍。

她忽然不想死了,死了就什么都没了,活着的话还能等到金灿灿的日子。

至于爱,她爱云蔚,又有什么不能承认,不能说出口的呢?

丑时二刻,万籁俱寂的时候,云若簌簌地抖动了睫毛,随后睁开了眼。

和梦里一样,此时她的手也在被云蔚紧紧的抓着,甚至抓出了五个手指印。

她想要将手慢慢地抽出来,但没抽动,反而惊醒了劳累至极昏睡过去的云蔚。

他蹭地一下,从地上跳起来,呆呆地看着醒来的云若。云蔚没有说话,也没有过分的欣喜,反而小心翼翼凑近她,甚至屏住了呼吸,怕自己的鼻息将云若的幻影吹走了。

他觉得此刻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,因为他已经梦到过许多次云若醒来的场景,每一次都比此时美好。

云若承受着云蔚直勾勾的视线,没有看明白他的意图,问道:“你在看什么?”时常没有说话,此时她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
云蔚梦到的云若也是会说话的,所以这一个也没有什么出奇。

但是他梦到的云若一醒来就是生龙活虎的,说话的语气绝不会如此虚弱,这一个又是怎么回事?他狐疑地伸手摸了摸云若,摸到了温热的皮肤,触到了她绵长的呼吸。

“啊....”云蔚直起身子,喉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。

“你是真的吗?”惊喜忽然砸下来,他倒不敢信了。

云若叹了口气,掐了云蔚一把,“你说我是不是真的。”

虽然是很轻微的一掐,但云蔚切实地感受到了疼痛,他很是愣怔了一会儿,将云若真的醒了的事消化一番,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,急匆匆地去初一房里把他薅起来。

习武之人耳力惊人,几乎是在云蔚冲到初一房里的同时,梁退和初九都起了身。

深夜,屋内灯火通明,云若床前站着叁五个面色凝重的亲朋,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初一。初一在为云若把脉,良久之后,他于数道灼热的眼神当中,长舒了一口气,“命总算是保住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