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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阳光照进现实里(1 / 2)

纪月也不知道坐了多久,听到“咚咚”几下,车窗玻璃被敲响,她闻声看去,看到是梁辀来了,迅速抹了下眼睛,随后才放下车窗,窗外蒸腾的热气立刻扑面而来。梁辀弯下腰笑着凑近她,他戴着墨镜,她甚至能从镜片的反光中,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。

其实,他也看见了,这就是他不愿纪月一个人来的原因,他的姑娘有时坚强有时脆弱,坚强时像女战士,脆弱时就像那只浑身是伤的小猫。

不过,看见了,他也不说,只是笑着说了句,“挺有钱啊,烧油吹空调。”

她看向仪表盘,续航里程上的数字掉了100多,随即,也笑了起来。

梁辀拍拍车门,“我来开车。”

纪月从驾驶座下来,绕过车头,坐到副驾驶位置上,另一边,他将背包放进后备箱里,才坐上车,侧着身子看她,他明明戴着墨镜,她却觉得看得到他满脸笑意。

“我们去房子看看?然后再去吃饭?”他没提去病房的事,有心带她去换换心情。于是,她也没理由反对,点了点头。

设计师是原来嘉兴建筑设计研究院跳槽出去的,考虑到他们不太来这住,重新规划了一下室内空间。厨房和客厅之间的墙被敲了,在效果图里,这里用咖色木饰面做了一个空间,下面是灰色大理石材质的中岛台,和餐桌形成了一个餐厅,将整个空间分成厨房、餐厅、客厅的三块互联互通的区域。

他们一进门,就看到墙也没了,地上的地砖也被敲掉了,一楼有两个装修工人拿着工具正在给墙面找平,水泥随着他们的动作,从墙上“滴滴答答”洒在地上,看到有人进来,工人不约而同回头看了一眼。

纪月没来过这,看到她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,梁辀便拍了拍她的腰,“自己去看看。”说完,他从玄关柜上拿起那本装订起来的方案图,方案图是用A5纸打印出来,再装订在一起的,厚厚一本,他翻过前几页,翻到平面图那页看了起来。

过了一会,包工头模样的男人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,里面放了几个快餐盒,看到站在那的梁辀,“你们是?”

梁辀合上手里的东西,“业主。”

“噢,噢,你们就是业主啊,那老头是你们家里人?”包工头赶忙放下手里的塑料袋,像是有满腹牢骚要说一般,领着梁辀去一楼卫生间。

卫生间放着一箱一箱的地砖,有几箱地砖被拆了出来,靠着墙垒起来。地砖就和效果图里一样,米色的底色,上面是灰白色晕染开的纹路,即使是在室内,釉面也反射着光泽。

“这个老头啊,非要我们拼这个地砖的纹路。”包工头抽出一块四方的大砖,“你看,这种纹路怎么拼,我跟他说了好几遍了,这种我们只能选差不多的。”

梁辀接过地砖,拿在手里还颇有分量,“他什么意思?”

包工头对着比划起来,“老头的意思呢,就是这里。”他指着地砖上的纹路,这块正好有一条白色的线条,斜着从左上角一路歪歪扭扭向下,最后到右下角结束,“他的意思是,这个白色的纹路要拼一起。”说完,他抽出另一块地砖,给梁辀看,“你看,这块纹路就只有一小段。他非要我们拼这个花纹,这个怎么弄。”

梁辀点点头,把砖块放下,“我知道他的意思。”

包工头像是找到救星,笑了起来,“你跟他说说,我们这个都是随机铺的,没有什么拼花纹的做法。”

他的话音刚落,入户门被推开,王如海正好走了进来,包工头声音不算小,每个字都被他听到,他“哼”了一声,手上的东西都没放下,走进卫生间,看见梁辀也在,也顾不得和姑爷打招呼,高声说了句,“你们就是偷懒,怎么不能拼了,你把这块放到左边上,”他边说着,边指着墙边的那几块地砖,“这样不就拼在一起了吗?”

“我跟你说不能做的。”

听到这句话,王如海更生气了,放下手里的东西,弯下腰,抽出一块地砖,靠在墙上,他的动作很小心,两只手抓着,然后将它轻轻地放下,随后,又从纸箱里搬出第二块,他双手紧紧抓住边沿,虚虚地放在第一块的上面,“你看,这样不就拼在一起了吗?”

梁辀看到,王如海手上那块砖,那条晕染开的白色线条,从左上角一直斜着向下,似乎穿过了空间,穿越了边沿,出现在另一头。

他很得意,“你看,这样不是花纹都对上了么。”

即使事实放在眼前,包工头依旧选择嘴硬,“我跟你说,这个是随机的,你这就是运气好。”

王如海小心地将手里的地砖放下,随后才提高音量,“我看,你就是想要偷懒。”

“你这个话,说得怎么那么难听的。”

他啐了一声,“什么叫难听,你就是这样想的。”

包工头还想说什么时,这时,梁辀终于出声打断了。

“制作原理,最后用釉面喷墨再去烧,所以这个一般是4面,6面,或者8面,也就是说,最多是有8种花纹,然后重复。”他看向包工头,“只要是同一批次的,一定是这样的情况。”

听到他的话,包工头不再说话,梁辀接着说,“可能以前,其他业主不是很在乎,但是不代表我们好糊弄是不是。”

站在边上的王如海,笑得很得意,哼了一声,感觉到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,“我跟你说过了,我们姑爷就是搞这个的,你不要想着糊弄我。”说着,他看向梁辀,笑得有些讨好,还想说什么,眼神一晃,脸上的笑容收了回去。

纪月就站在不远处,她冷着脸,看着自己。

梁辀很敏锐地感觉到了王如海的变化,随机转身看去,笑了起来,“参观完了?”说着,他向她伸出手。

不过,纪月并没有走过来,她只是站在那,面无表情地说了句,“先吃饭去吧。”

王如海低下头,“噢”了一声,“你们先去吃饭吧,”说完,他拿起刚才放在地上的塑料袋,看向包工头,“菜烧好了,你们也吃饭吧。”

两个人擦肩而过时,纪月低下头,看了一眼,出声道,“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?”

他低着头,说话声音也不大,“我看他们在房子里炒菜,怕搞得脏兮兮的,就给他们炒几个菜,他们只要买个饭就好了。”

梁辀想起来,刚才看到包工头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,装着快餐盒,应该是米饭。

纪月微微眯起眼,扯了个讽刺的笑容,“怎么,还包饭呢?”王如海没在家做过一顿饭,现在倒是给装修队炒起了菜。

他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,也不辩解,只是头低得更低了,整个人像矮了一截,慢慢地向客厅走去。

梁辀叹了口气,看向其他人,说了句,“你们先休息,吃饭吧。”说着,他走过来,搂住纪月的肩膀,把她往外面带。

他们俩站在花园里,纪月透过玻璃窗,看见王如海正在把塑料袋里的菜碗拿出来,玻璃有些反光,看不清碗里装的是什么,她笑了一声,“现在装什么好人?”

梁辀低着头,下意识地想去摸烟,动作做了一半,停在了那,“他就是担心,在房子里用火,用电不安全,而且,给他们送饭,也能防止他们拖拖拉拉的,不然做个饭,一、两个小时又过去了。”装修队算的是工时,磨洋工的时间,最后都是业主买单的,其实这些道理纪月都明白,她就是没法好好说话。

看到她还是不言不语的,他笑了起来,伸手揽上她的肩膀,“其实这次,王如海还挺认真的。”刚才,她早就来了,一直站在卫生间外面,事情都听到了,只是不愿意承认。

她弯了弯嘴角,不阴不阳地说了句,“他给你多少好处,这么说。”

梁辀知道她就是心里过不去,在闹别扭,笑着抱住她,“客观意见。”

她还是继续闹别扭,挣扎着,想从他的怀里退出,于是,他更用力地抱住。

过了会,他的笑声,从头顶传来,“别跟我闹别扭”。随即,她不再挣扎。

其实这些事,她也都知道。那个护工阿姨每天给她汇报两次,每次都会事无巨细的汇报工作,比她写周报还要认真,精确到每个小时在干嘛。

从她的话里,纪月知道,王如海学着护士的手法,每天给纪澜按摩4个小时,除了给她按照营养做流质餐,还换着花样做果汁、蔬菜汁。

说到最后,阿姨有点感慨,有一天,多说了一句,“你爸爸人真的蛮好的,我在医院那么多年了,能这么伺候植物人的人,不多了。”

听到这句话时,纪月什么都没说,反而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可今天,当她亲眼看见时,她承认,心里真的被触动到了。

花园里没有种树,只站了一会,纪月就觉得有些热了,她看向隔壁邻居,栅栏里,邻居家种的绣球花在正午的太阳下,显得焉了吧唧的,说了句,“热死了。”

梁辀知道她心情好了点,顺着给了个台阶下,“那我们出去吃饭吧。你想吃什么?”说着,他拉开玻璃门。

客厅里,包工头和那两个工人围坐在纸箱搭起来的桌子边,上面放了两荤两素四个菜碗,每个人手里还捧着个快餐盒,王如海却没在。

头一抬,他们看见他,背对着他们,在楼梯上弯着腰,正在给台阶铺上垫布。

这套房子是精装修交付,其实硬装都做完了,楼梯上铺着哑光的地砖。

现在,王如海正弯着腰,把垫布铺在了每一格楼梯上,他很用心,将垫布按照阶梯的形状,贴了上去,整个台阶连同边缘一起被包裹着,最后,他还用胶带将垫布连接处粘起来。

包工头察觉到他们的视线,不耐烦地说了句,“我跟你说了,我们会小心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