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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三章:陛下 这是人才啊(2 / 2)

终于,这洋洋洒洒数千言背诵完了。

顾成惊愕之余,却发现自己的泪水已打湿了捧在手中的书。

顾兴祖不明就里地道:“阿爷,你咋了,还去不去报仇?”

顾成却是答非所问道:“这都是那几个教你干的?”

顾兴祖点头。

顾成一脸诧异,道:“他们是何人?”

“他们是国子学里的博士……为首的博士,叫张安世,他最喜欢捏俺的脸,最坏的便是他了,他总是教唆人打俺,他自个儿不动手。”

顾成道:“张安世……”

顾成喃喃念着,似乎想记下这个名字。

却又听顾兴祖道:“他还是太子妃娘娘的兄弟。”

“那个人?”顾成勐地想起太子妃正是姓张。

顾成祖不耐地道:“阿爷,咱们去不去寻他?”

“要寻,当然要寻。”顾成正色道:“大丈夫恩怨分明,有恩报恩,有仇报仇,怎么能不寻他?顾振!”

一声大喝,外头一个家将挺着笔直的腰身,匆匆走了进来。

这顾振乃是顾成的族人,也一直都在顾成的账下效力,行礼道:“卑下在。”

顾成端坐着,眼睛阖着,若有所思的样子,随即一字一句地道:“咱们此番回来,带了不少贵州的特产,本是要分送亲邻的,你从里头,挑出最好的来,要备一份大礼,不要不舍得。”

那顾振行礼道:“喏。”

倒是顾兴祖愣愣地看着顾成:“阿爷,这是……啥意思……”

顾成凝视着顾兴祖,慈爱地摸摸他的头:“孙儿啊,做人得凭良心才是。”

“阿爷……”顾兴祖哭了。

可顾成却是乐了。

他捋着胡须,不理会顾兴祖了,又捡起桌上的功课,一个个地看,越看越兴奋,越看越是血脉喷张。

家里有个爵位,当然可以保子孙无忧。

可单凭一个爵位还不成,你至少得能干事,如若不然,朝廷如何能用,那不就真的成了混吃等死的吗?

所谓君子之泽,三世而斩。

那些真正的豪门,哪一个不是代代都有人才出?

“张安世……张安世……”顾成口里念着:“真真想不到,这太子妃的兄弟,竟是如此妙人,有趣,有趣。”

呜哇……

顾兴祖似乎绝望了,继续号啕大哭,哭的悲痛欲绝。

次日一早,顾成先去五军都督府应卯,此后至通政司,等候皇帝的传见。

朱棣今日心情不错,清早便召诸臣觐见,因为今日要传见顾成一起商议贵州军务,因此几个国公,还有文渊阁的几个学士都到了。

众臣行礼,朱棣四顾左右,不免得意道:“朕听闻顾成在贵州镇守,很是得力,当地不服的土司,都被清剿的七七八八,如今要做的,便是如何招抚了,这镇守一方,既不可一味怀柔,如若不然,人家便要畏威而不怀德了。可若是一味用蛮,却也不妥。”

“贵州军务民情,朕也听说过一些,可这天底下,最知贵州底细的,便是顾卿家,顾卿家真是劳苦功高啊,为我大明卫戍边地,这一趟回来,该让他好好歇一歇。”

说罢,朱棣又道:“朕记得,他有五个儿子,都被建文所杀,是吗?”

解缙博闻强记,忙站出来:“是,其子顾统、顾勇、顾铣、顾铨、顾锐,都于建文时故去。”

朱棣听罢,大为感慨:“这是忠良啊,他还有儿子吗?”

“陛下,只有一孙。”

朱棣不禁动容:“总算还有血脉,此孙年纪几何,可曾婚配?”

“年十一岁,未曾婚配。”

“噢,这是读书学艺的年龄了。”朱棣对顾成的子嗣情况颇为关心:“现今应该是在国子监吧?”

解缙抬头看了朱棣一眼,踟蹰道:“是,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公侯子孙,都在国子学读书。”

“是在哪个学堂?”

“正义堂。”

一听正义堂,朱棣就明白,正义堂属于下三堂,相当于是分班的时候,分去了差班,这顾家的孙儿……只怕没啥大出息。

朱棣便道:“过几年,擢升其孙入宫卫戍吧,不要分派去边地,此事要记下。”

解缙道:“臣遵旨。”

朱棣又道:“对了,张安世不也在国子学里教书吗,他在哪个书堂?”

解缙道:“正义堂。”

朱棣:“……”

朱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,道:“这倒是巧的很,镇远侯的孙儿,竟还是张安世的弟子。”

“臣听儒林之中,有一些闲话。”

朱棣看向解缙道:“还有闲话?”

解缙自恃才华,而且这个时候,朱棣对他颇为信任,何况他是文渊阁首席大学士,因此在皇帝面前说话,难免有些没有顾忌。

解缙道:“听闻张安世在国子学里,见人便打骂,里头的监生,避之如蛇蝎,许多人都不肯去进学了,还有一个……一个……一个叫顾兴祖的……陛下,这个顾兴祖,莫非是镇远侯之孙?听说……经常被打个半死……”

朱棣:“……”

这个结果,朱棣是没想到的。

朱棣咳嗽,然后嗯了很久。

眼睛一瞥,看了一旁的魏国公徐辉祖一眼。

徐辉祖也颇有几分尴尬,然后眼里露出一副难怪的样子。

朱棣一眼就看穿了这发小的心思,便不露声色道:“徐卿家,你心里有话?”

“臣无话。”

“就是你,入你……”话说到这里,戛然而止。

徐辉祖苦笑道:“这两日,张安世突然来臣府上,要给臣女瞧病……臣觉得有些古怪。”

淇国公丘福本是听自己儿子又打人了,不过他现在已经麻木了,可此时一听徐辉祖的话,却又打起了精神:“莫不是听说人家爷爷回来,他跑去魏国公府躲灾的吧,哈哈哈……”

大家哄堂大笑。

这是一个笑话。

不过朱棣大笑过后,嘴巴咂了几下,不由得道:“他娘的,还真有可能!”

“……”

这一下子,殿中突然尴尬了。

大家已经可以想象,那位劳苦功高的顾成骂娘的样子了。

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。

早知如此,让那四个家伙去祸害羽林卫,哪怕是锦衣卫也好。

朱棣还是装作一副这不是朕的错,错的是全世界的模样,厚颜无耻地道:“这张安世他们几个,咋不欺负别人,就欺负那……那顾成之孙?朕看哪,其中必有蹊跷。”

这一次,除了淇国公丘福和成国公朱勇点头:“啊……对……对对对……”

其他人都没有附和,说实话,脸皮没有厚到这个程度。

片刻之后,便见一个小宦官进来道:“陛下,镇远侯顾成觐见。”

朱棣便道:“宣进来。”

说罢,又嘱咐道:“来人,给镇远侯赐座。”

顾成进来的时候,宦官已搬了锦墩来。

顾成还未行礼,朱棣便堆满笑容道:“卿家清瘦了,真是不易啊,快,不必行礼啦,快快坐下说话。”

朱棣虽是这样说,顾成还是规矩地行了大礼,方才欠身坐下。

朱棣笑吟吟地道:“此番回京,顾卿家还好吧?”

顾成道:“尚好。”

朱棣心里颇有狐疑,还是试探道:“这……就令朕放心了。”

说罢,直接开议,顾成便将贵州的情况进行了介绍,君臣们有时低头沉思,有时笑起来,也有时露出怒容。

朱棣感叹道:“贵州的军情倒好,镇远侯连战连捷,大涨了朕的威风。只是民情……终有瑕疵,治理当地山民,靠剿是不成的。”

“除此之外,还有诸卫携家卷入贵,开垦屯田,生活上只怕也艰辛,他们未来要世代为大明守边,朝廷绝不能亏待了,朕思来想去,粮食是给不了了,那里山长水远,粮食输送不易,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,还是该多输送一些耕具、牛马去。药物也是重中之重,征伐的三百医户也要来年开春之前齐备。”

“顾卿最知那儿的情况,你镇守在那里,需便宜行事,许多事,若是紧急,你可先行去办,上奏知会朕即可。不必等朝廷旨意下来,如若不然,这事就办不成了。“

顾成听罢,感慨道:“陛下深知边地的军情民情,今日所言,尽都为当下边镇最急需的。”

朱棣又命众臣各抒己见,大家议了一阵。

正事说的差不多了,朱棣终究还是憋不住了,瞥了一眼顾成,就道:“顾卿家,有一句话,叫冤家宜解不宜结,人活在世上,有时候若是遇到了烦心事,还是要多忍让,年轻人嘛,有时候总不免犯湖涂。”

这一句话,本是朱棣想帮着化解一点仇恨,别到时候双方引了火气,真闹出什么事端。

可顾成却听得一头雾水:“陛下似乎意有所指,老臣愚钝,不知陛下所言为何?”

见镇远侯顾成不开窍。

两侧的百官先是熬不住了,咳嗽声此起彼伏,有人故意将眼睛别到梁柱上,有的低着头,也有人拼命咳嗽。

朱棣便继续循循善诱道:“顾卿家家中还好吗?”

顾成就道:“陛下,臣家中还好。”

“你孙儿呢?朕听说你有一个孙儿……他现在怎么样?”朱棣心里直骂娘,非要朕说的这么透。

顾成一听,居然乐乐地笑了。

“哈哈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君臣们看得莫名其妙,都好奇地盯着他。

这一下,顾成似乎连眼里也溢满了笑意,喜滋滋地道:“这……家事本不该放在殿堂上说出来,这说出来,不是教陛下看笑话吗?不过既然陛下问起,臣……臣……可要说啦?”

朱棣尴尬地道:“说,你说罢。”

顾成便站了起来,看了众人一眼,一一伸,居然从怀里掏出一大沓的功课来,将这些白纸黑字的玩意攥在了手里。

只见顾成得意洋洋地带笑道:“俺孙儿资质愚钝,没啥大出息,跟俺一个样子。陛下,臣是个粗人,自小贫贱,其实没读几年书,说来真是惭愧得很,等到年纪大了,虽也想效人家读书,可终究军务繁忙。今日陛下与诸公们都在,那臣就放肆了,这是臣孙平日里做的功课,臣也不晓得是好是坏,陛下和诸公若是不嫌,要不,帮忙看一看?”

此言一出,君臣们瞠目结舌。

这顾成说的很谦虚,可这眉飞色舞的样子,且还随身都带着一大摞孙儿的功课……

“来,来,来,陛下,臣失礼啦,大家都看看,这里有许多呢。”

面对顾成的兴致高昂,亦失哈尴尬地看向朱棣。

朱棣点头。

于是亦失哈便上前,接住了那一摞功课,一脸无语地开始分发。

人手一张,这庙堂之上,竟好像成了菜市口一般。

朱棣也取了一张,低头看了看,他不晓得这顾成搞什么名堂。

众人也纷纷低头看,不过谁也没有率先吱声。

此时,顾成道:“大家觉得咋样?俺那孙儿,太愚笨了,就晓得死读书,这一点像俺,你们瞧瞧他的行书,再看看行文,不要急,不必急的,慢慢看,俺这里还有呢……”

朱棣:“……”

“陛下……”这时,终于有人憋不住说话了,却是杨荣。

杨荣道:“此子的文章,放在十一岁的少年那儿,已算出类拔萃了,字迹很工整,文词也过得去。”

这里头,肯定有一部分杨荣浮夸的成分。

不过杨荣这样的文渊阁大学士,做出这样的评价,其实已经算是非常难得的了。

顾成闻言,自是满心的狂喜。

不过他却还是装出了一副非常谦虚的样子:“哎……言过了,言过其实了,杨公谬赞,杨公谬赞啊。”

朱棣也点头,他已细细地看过了,也不吝夸赞:“倒也不是谬赞,确实不错,据朕所知,许多同龄之人,远不如卿孙。”

顾成眼睛又亮了,露出了老农一般的憨笑。